元代税收简史开篇词
税收在何种情境下可以称之为一种文明?这在元朝的历史上衍成了一段段的佳话。在好战少文的蒙古贵族眼中,大抵战败了的敌对势力,只有僧侣、女人和工匠有留下命来的必要性。汉地的人民没有什么用,自然应该杀掉;中原的耕地没有什么用,当然应该辟成牧场。这种以征服者为本位的思维逻辑,是服从于“蒙古法”的。每次成功的征服,不都是要分给各个忽必或兀鲁思供他们任意取用的么?如果说财政诉求经历了掠夺、征服、治理的三个境界而越来越规矩,大蒙古国以及它的继任者大元似乎一直是在掠夺经由征服走向治理的过渡中。
导向治理的那个因素,后来被称为汉化。汉化中最为符合儒家理性的那个界面,包括了以“敛从其薄”为标志的税收文明诉求。通常说来,税收文明呈现在这样的相对情境中。第一,从百分之百对财产生命的恶性征取,到百姓以适当的税收贡献换取政府对自身生命和财产的确认;第二,从苛重的税收负担,到对这种负担的大力度降低;第三,从百姓及时足额的税收缴纳,到政府特情特景下的局部、专项甚至整体的蠲免。相较于掠夺对生命财产的尽数剥夺和征服中的任性索取,治理界面下的税收表现出了一种有度有序甚至有礼有理有道的外观,税收陡现文明。然则越来越苛重以至于人民越来越苦于支撑的的税收,再次偏离了文明的轨道而回归掠夺与征服的本质,减税和蠲免活动再现文明。元代税收恰恰演绎了这从野蛮到文明再到野蛮并在受到汉化熏陶的官员推动下挣扎着趋向文明的一幕活剧。
元朝基于税收领域的汉化进程,同时也是税收文明的肇基、松弛、重建、维系、破坏、修复、颠覆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一个个汉家知识分子与汉化程度较深的蒙古、色目知识分子点缀期间。第一个可圈可点的人物,就是自负“治天下匠”之才的耶律楚材(1190——1244年)。
有一个故事,可以做为他的“开场白”:夏人常八斤,以善造弓,见知于帝。因每自矜曰:“国家方用武,耶律儒者何用。”楚材曰:“治弓尚需用弓匠,为天下者岂不可用治天下匠耶?”帝闻之甚喜,日见亲用。
做为辽代开国者耶律阿保机的九世孙,他的长子一系一向有“楚材晋用”的传统。阿保机的长子东丹王突欲不满于弟弟的“小山压大山”而投向了后唐并被赐名李赞华。楚材的祖父德元正逢契丹国为金国所灭,他未经历特别复杂的思想斗争便投入新主子的怀抱。楚材的父亲耶律履更是在金国官至相位。精于占卜之术的他,在1190年六十岁上喜得贵子的兴奋中仍然不失清醒。他算定这个孩子将为异国所用,于是为他取名楚材,字晋卿。1215年,已经不算是金国首都的中都陷落,城中的楚材虽然没有加入迎降的队伍,仍然因了他的契丹贵族身份和占卜家学而在几年后被成吉思汗征召。
耶律楚材很快引起成吉思汗的注意。一是因为他那一捧蒙古人视为有福之象的大胡子,让大汗脱口而出“吾图撒合里”,蒙古语即“长胡子”,汉语类似于“美髯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