履亩税兴而《硕鼠》作?

《硕鼠》很早就被视为与税收之事有关。毛诗便提示＂刺重敛＂。这是很符合诗面铺述的一种判断。想象力爆棚的流沙河先生更是从诗中絮叨了三遍的＂三岁贯女＂找到了线索。因为《周礼地官》中讲过每过三年进行一次户籍整理的大比。当此时，农夫将要经受一次基于田亩的利益分割。只有贡献而无回报的农夫，届时会集中并痛楚感受一次＂莫我肯顾＂＂莫我肯德＂＂莫我肯劳＂的凄凉而萌生＂逝将去女＂的冲动。

治齐诗的桓宽和治鲁诗的王符更是做出了明确到本事分明的考定：＂是以有履亩之税，《硕鼠》之诗作也。＂＂履亩税而《硕鼠》作。＂

我不止一次通读过《盐铁论》《潜夫论》，可还是对桓宽王符的历史造诣不敢轻信。何休相对有自知之名，他对此诗不做具体捭阖而笼统的认为是＂十二行所作怨声＂。

因为通常所言的履亩税与鲁宣公十五年（公元前594年）所行＂初税亩＂是等义的。如果鲁国的作为真是首次实行履亩而税，相传春秋初期（公元前661年）即被晋献公灭掉的周初所封姬姓魏国又怎么可能提前实行呢？更可疑的是，无论是初封之魏还是鲁宣公，甚至后封之魏，哪个也不像是桓宽所言的＂周之末途＂。当然，古人视东周为衰世，倒也勉强挂得上扣。但假如初税亩是履亩税的历史真实，魏行履亩税便是想象中的非真实。

初封之魏国北及汾水，南枕黄河，所居正是商末芮国之地（今山西芮城县。魏芮音同），这里地势偏狭，经济落后，采取一些相对苛严的政策是可能的，所以才会有《硕鼠》《伐檀》之讥。但把履亩税系于《魏风》，尚欠扎实的历史考证。何况，之前可能曾做＂休息＂讲过的＂税＂字，就是从初税亩时才成为赋役史上的专门且强势的用词。如系于早期魏国，则这个专属的＂税＂字都没启用呢，哪来的履亩税？

履亩税改变了贡、助（藉）、彻十分取一的分割比例，悖离了中正之制，并在相当程度上磨刀霍霍向私田，所以遭遇了儒家清流的抵制。左传说：＂初税亩，非礼也。＂公羊传说：＂初税亩，初者何？始也。税亩者何？履亩而税也。初税亩，何以书？讥之也。＂＂什一者，天下之中正也。什一行而颂声作也。＂

我个人的判断，桓宽王符都属于后知后觉，强加附会。他们那时己经可以看到史书对履亩而税的差评，干脆把履亩税塞到关于《硕鼠》的批注、评论、解说里。对那样一个维系时间较短的小国，以他们的学养，应该没有考证魏国是否施行履亩税的功力。

可这也给了我们一种猜想，早期魏国可能是因为采取了某种导致内外交困的财政措施进而造成可乘之机而被晋国灭掉的。

一句话，《硕鼠》可以不是因履亩税而发，却可以是別的什么苛征。以《硕鼠》刺税收苛政，倒也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