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伙人是个啥级别的“干部”?

我母亲不识字，没有文化。1995年，为了能去纽约照看大孙子，我母亲认认真真地学会了书写她的名字，在进关入境卡上能签上自己的名字。自从我加入普华永道工作，我告诉母亲我是做会计的，她基本上能知道我还是一个比较有出息的儿子，与村里的大队会计一样，夏天抢收抢种时不用下稻田，天热时能穿双丝袜和凉鞋，不会被蚊子叮咬。前几年，我的一位同学向我母亲介绍：“您儿子是普华永道的合伙人。”自此，她见到有学问、有地位的人，总是会略带自豪地问一句：“合伙人究竟是个啥级别的干部？”

（一）

对于进入普华永道从事专业服务的年轻人，成为合伙人是一个重要奋斗目标。在普华永道，我们为专业人才的培养和成长设计了一条清晰的职业发展路径。每个级别的员工在满足服务年限、专业资质、从业经验等方面的具体要求后将晋升到下一个职业层级，不同的职业层级所承担的职责各不相同。我们的员工在普华永道工作到第12、13年左右，如果表现出众，业务发展也好，将有可能被邀请加入为合伙人。

在会计师事务所中，合伙人既是生产者，也是管理者。在哈佛学派中，会计师事务所的合伙人被定义为“生产型管理者”（Producing Manager）。

“合伙人”在会计师事务所中主要有三项相互交替的职能：

1）作为生产者，合伙人负责项目的执行，服务客户。 “合伙人”这一称谓体现了对其作为生产者的技术能力的肯定。我们的合伙人首先是专业会计师，他们是能够解决客户复杂的商业问题以及资本市场事务的技术专家。他们需要参加客户公司召开的董事会，与其董事长和首席执行官直接进行沟通。他们是具有较强技术能力、能解决问题的生产者。

2）会计师事务所的经营也是一盘生意，作为管理者，合伙人要对企业的收益和员工的生计负责。他们要参与企业的管理决策，把握好经营风险，负责制定市场开发策略、财务管理与成本控制策略及企业的运营策略等。除此之外，合伙人还要积极维护和扩大普华永道的品牌影响力，并为公司的业务发展招聘和培养人才。

3）合伙人还是会计师事务所的股东，拥有股权，分享公司的业绩增长和盈利。合伙人在审计业务中承担无限责任，如果事务所因做假账被起诉，除合伙人缴纳的公司资本金之外，作为股东的合伙人必要时还需使用个人财产进行赔偿，承担无限连带责任。但是，普华永道合伙人的“股东”身份有其特殊性，即我们的合伙人在退休或离开公司时不会、也不能把他的股权留给自己或传给自己的孩子，而是都会把全部的股权无偿转赠给从员工中提升的新合伙人，代代相传。从这个意义上看，作为股东的合伙人仅仅是普华永道这个品牌的守护者，我们希望为下一代合伙人留下一个更强更大的普华永道。

（二）

合伙人是个什么级别的“干部”？在官本位思想比较浓的大环境下，比照行政级别，我的解释是：在普华永道工作，前两年是科员；第三至第五年是主任科员，相当于科长；晋升为经理后是处级干部；我们的高级经理是老处长；而合伙人就是可以直接向部级领导汇报工作的司局级干部了。

我们的资深合伙人经验丰富，在社会上享有较高的地位。如果我们的合伙人负责一家大型央企的财务报表的审计工作，按照公司治理的原则，对会计报表真实性负责的公司高管先在财务报表上签字，然后再由我们的合伙人在审计报告上签字，证明会计报表编制的公允性。在讲究级别对等的原则下，如果对会计报表的真实性签字负责的董事长是副部级干部，那么我们合伙人的职位也就相当于副部级，普华永道也是一个副部级的单位。

另外，在会计师事务所中从事审计工作，服务客户有两个特点。第一个特点是，在低层级时，我们的员工可以审查比他高层级的客户管理人员的工作，这叫审计。所以，一般客户在会见审计师时，总会派一位级别比较高的人士应对。我们的低级别员工，比如审计员/高级审计员见到的凭证，查到的财务工作底稿，可能都是由被审计对象的财务经理做的。这个“站得高、看得远”的平台和工作过程是非常培养人、锻炼人的。

或许有人认为我在吹嘘，普华永道的高级经理怎么比得上政府的一个处级干部呢？保守地讲，我们的员工一般在普华永道工作九年后才能晋升为高级经理。这个时候，他在普华永道的有效工作时间（不包括培训时间）已经超过10,000个小时。他的项目管理能力、分析问题和解决问题的能力与一位有经验的处长是相当的。对这一点我充满信心。

第二个特点是，在高层级时，我们是服务客户的乙方。合伙人通常会主动地与各级管理人员做好沟通，特别是与科长、处长打好交道。在与政府部门进行IPO前的沟通或协助行业协会制订好的政策时，不管遇到什么级别的领导，我们的合伙人、总监和高级经理都是非常客气、有礼貌、积极配合工作的。这叫“降级使用”，也叫“乙方”。

事实上，普华永道在文化建设上是去级别的，比如在普华永道美国，员工的名片上不会写明职务，鼓励大家平等地沟通、解决问题。说到底，级别高低不重要，职业发展和自己的进步更重要。相比于职衔，自己的头脑里有没有内容，心中有没有信心更重要。

前几年，我母亲被诊断出患有心肺动脉扩张的疾病。每天，母亲都会喝下用土郎中开的药方熬制好的一大碗一大碗苦涩的中药汤剂。她对我说，“要是能多活几年，多看看你们也好啊。”去年，我们说服母亲到上海看病。为了方便工作，我为母亲在新天地附近租了一间公寓。每次从公寓到医院或者从医院到公寓的路上，一经过位于新天地的普华永道中心，她都会兴奋地告诉司机，“这里是普华永道。”即便是我陪同她，她也会指着公司的办公大楼告诉我，“这里是普华永道”，然后就自言自语地说，“多么漂亮的大楼啊。”

在余优成、周达新医生的悉心照料下，母亲的病情有了彻底改善。之后，我就匆匆忙忙地离开上海，赶回北京工作了。第二天，在我走进办公室的时候，我突然想到，母亲还从未踏入普华永道的办公大楼。我安排过不少人参观普华永道，却没有想到带妈妈来看看普华永道。我赶紧联系上海办公室行政部门的同事，请他们接待我母亲参观普华永道。起初，我妈妈不同意，说那样会给儿子丢脸的。几经说服，她才同意在公司下班后去看看。去之前，她还特意换上了我给她买的新衣服。我们行政部的同事把我的名牌重新挂在了我在上海办公时使用的那间临时办公室的门外，并告诉我妈妈，隔壁就是公司主席杨绍信先生的办公室，杨先生很看重我的才能，公司同事对我也很好。我妈妈在那间不足12平方米的办公室里，抚摸着桌子和椅子，高兴地摸了大半天。

各位亲友，母亲是没有级别的。

（本文根据我在巴曙松博士主持的传薪论坛上的讲座内容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