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话红楼之:街谈巷议宁荣府

《红楼梦》第八十三回，周瑞家的听了街谈巷议，向凤姐汇报说起外头的人打谅着咱们府里不知怎么样有钱呢。

也有说“贾府里的银库几间，金库几间，使的家伙都是金子镶了，玉石嵌了的。”也有说“姑娘做了王妃，自然皇上家的东西分的了一半子给娘家。前儿贵妃娘娘省亲回来，我们还亲见他带了几车金银回来，所以家里收拾摆设的水晶宫似的。那日在庙里还愿，花了几万银子，只算得牛身上拔了一根毛罢咧。”有人还说：“他门前的狮子只怕玉石的呢。园子里还有金麒麟，叫人偷了一个去，如今剩下一个了。家里的奶奶姑娘不用说，就是屋里使唤的姑娘们，也是一点儿不动，喝酒下棋，弹琴画画，横竖有伏侍的人呢。单管空罗罩纱，吃的戴的，都是人家不认得的。那些哥儿姐儿们更不用说了。要天上的月亮，也有人去拿下来给他顽。”还有歌儿呢，说是“宁国府，荣国府，金银财宝如粪土。吃不穷，穿不穷，算来总是一场空。”

周瑞家的说是可笑，凤姐却说，“这些话倒不是可笑，倒是可怕的。咱们一日难似一日，外面还是这么讲究。俗语儿说的，‘人怕出名猪怕壮’，况且又是个虚名儿，终久还不知怎么样呢。”

无风不起浪，宁荣二府虚名在外，事出有因。贾府最大的虚名，便是贤德妃元春，最大的耗费便是元妃省亲之接待。世人都知贾府皇宫中有人，便是因皇上恩准贾妃省亲。贾府为省亲所盖省亲别墅大观园，即花费数百万两之巨。得了什么呢？贾府倾全府之所有，以结皇家之欢心。换来的是：贾妃回宫，次日见驾谢恩，并回奏归省之事，龙颜甚悦。又发内帑彩缎金银等物，以赐贾政及各椒房等员，不必细说。在接待省亲的过程中，元妃数次说，太过奢华。连元妃都说太过奢华，一般的普通百姓会怎样看，怎样想，怎样说？

第五十三回中，偏远乡村的乌庄头来给贾珍送年货交地租时，就说起贾府的贵妃娘娘，万岁给贾府的赏赐不知有多少。

此时，贾蓉便笑他是山坳海沿子上的人，还说出一堆的牢骚话：这二年那一年不多赔出几千两银子来！头一年省亲盖花园子，你算算那一注共多少，就知道了。再两年再一回省亲，只怕就精穷了。贾珍也说他们庄家老实人，外明不知里暗的事。黄柏木作磬槌子——外头体面里面苦。贾府获得政治地位的表面虚荣之下，实质上抬高了贾府的经济成本。

宁府最大的排场是秦可卿去世后的葬礼。七七四十九日的消灾洗业平安水陆道场可谓盛况空前，只这四十九日，宁国府街上一条白漫漫人来人往，花簇簇宦去官来。棺木多少银子？薛蟠笑道：“拿一千两银子来，只怕也没处买去。什么价不价，赏他们几两工钱就是了。”，贾珍捐了一千二百两银子，贾蓉即得了一个五品龙禁尉的前程。灵前供用执事等物，俱按五品职例。出殡时，宁府大殡浩浩荡荡、压地银山一般从北而至。等等。这一系列的描写可以看出，当初宁府如何极尽奢华。

正是有了这些，周瑞家的听了街谈巷议，本不足怪。而周瑞家的将这向凤姐汇报，因为她是贾府的管家，深知里面的实情，所以觉得街谈巷议有点过。同时她也是明眼人，看出了贾府内里的艰难。这内心的看法，借她的女婿冷子兴说出来：“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如今生齿日繁，事务日盛，主仆上下，安富尊荣者尽多，运筹谋画者无一；其日用排场费用，又不能将就省俭，如今外面的架子虽未甚倒，内囊却也尽上来了。这还是小事。更有一件大事：谁知这样钟鸣鼎食之家，翰墨读书之族，如今的儿孙，竟一代不如一代了！

街谈巷议，有看表面的，也有透过现象看本质的。冷子兴，便是站在深层次层面，来看待贾府。果然贾府内囊尽上来后，捉襟见肘，贾琏都要靠抵押典当来维持贾府的日常运转，凤姐也要变卖使不着的铜锡家伙来凑夫人给老太太的寿礼。可见大家还在支架子做空头。

后来，宁府被抄，贾赦、贾珍、贾蓉等发配流放，贾母散尽余资后，吩咐“我们里头的，也要叫人分派，该配人的配人，赏去的赏去。如今虽说咱们这房子不入官，你到底把这园子交了才好。那些田地原交琏儿清理，该卖的卖，该留的留，断不要支架子做空头。”方才开始省俭。

街谈巷议说：“家里的奶奶姑娘不用说，就是屋里使唤的姑娘们，也是一点儿不动，喝酒下棋，弹琴画画，横竖有伏侍的人呢。单管空罗罩纱，吃的戴的，都是人家不认得的。那些哥儿姐儿们更不用说了。要天上的月亮，也有人去拿下来给他顽。”

贾政理家，奉了贾母之命进行整改：将人口渐次减少，诸凡省俭，尚且不能支持。可见街谈巷议，说到了实处，说出了贾府口齿日繁，事务日盛，主仆上下，安富尊荣者尽多，运筹谋画者无一；其日用排场费用，又不能将就省俭，支架子做空头的现实情况。

街谈巷议，本是民间舆论。贾府所以导致民间舆论，便是因元妃省亲及秦可卿丧葬巨费等，太过奢华，方引起民间舆论。如果贾府早日警醒，裁减人口，诸凡省减，力戒奢华，也许还可延缓贾府衰败的趋势，街谈巷议，也许又是另外一番言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