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饰会计报表与盈余管理,个中曲直任评说

粉饰，这个词从感情色彩上看，应该是个贬义词。最常见的成语“粉饰太平”，就带有很强烈的讽刺意味。“粉饰”这个词在我们会计领域最常见的搭配是“粉饰会计报表”，粉饰会计报表几乎与会计做假账是同义的。

“粉饰”有遮掩表面之意，粉饰会计报表是为了遮掩什么呢？应该是财务真相。如果真实的财务信息披露后可能导致对企业经营主导者不利的后果，他们就可能责成财务人员对会计报表进行粉饰。站在这些主导者的角度，粉饰会计报表是为了“美化”会计报表，通过“美化”为自身攫取更多的利益。譬如说，上市公司“美化”会计报表，就可以稳定股价或拉升股价，非上市公司粉饰会计报表，可有助于获得贷款和投资。

如果摒弃非黑即白的二元判断，粉饰会计报表实际也存在灰色地带。现实中许多企业都不同程度的存在“美化”财务报告的现象，对这种现象我们不能因为心理上反感就一概否定之。这就好比女生化妆，其本质是对头脸进行粉饰，正常的化妆有助于提升女生的气质与形象，大概没人会否认女生化妆的正当性与重要性吧？

举个例子来做说明。AAA公司以前年度的利润在2000～5000万元左右，2020年8～10月因种种不便披露的原因导致近5000万元的损失，以致2020年1～11月份利润表上反映的亏损是4000万元。如果按照正常的经营情况，12月份AAA公司可实现利润2000万元，由此公司2020年将亏损2000万元。这是公司董事会不愿意看到的情况，它将引起人们对该公司的猜疑，于是责成总经理想办法扭亏为盈。AAA公司总经理一时颇感无计可施，这时公司财务科长献出若干计谋：

1.2020年度12月份的广告推迟进行；

2.2020年度12月份办公楼的折旧减半计提，并停止本月份的费用摊销；

3.联系公司的主要客户，与它们签订本应于2021年签订的售货合同。

公司总经理稍作思考，接受了第三个建议，并于2020年12月10日召集公司的五个主要客户开会。这五个客户同意AAA公司总经理的要求，提前两个月签订了购货合同。AAA公司也开出了提货单，所购货物2020年12月被提走。由此ABC公司2020年12月份实现销售收入25000万元，确认利润3500万元。最终，AAA公司2020年度实现利润1500万元，AAA公司总经理圆满完成董事会确定的盈利目标。

在这一案例中AAA公司的扭亏举措属于什么性质呢？很显然AAA公司的做法并不违规，然而该公司2021年所披露的盈利信息又的确与其正常的盈利状况有出入，我们能否说AAA公司在粉饰会计报表呢？

我们实在不宜妖魔化粉饰会计报表，因为它是基于信息不对称产生的功利行为。粉饰会计报表并不必然产生严重后果，粉饰亦有轻重之别。需要提防的是，把粉饰会计报表走到做假账的极端。

海外的会计学者创造了“会计报表窗饰”这个概念，相比“粉饰”，“窗饰”这个词的感情色彩就要中性得多。当然，在遮掩的程度上，窗饰也要轻微得多，毕竟只是在一扇窗子上做些修饰，性质不会太恶劣。

不得不佩服，会计学者们很善于创造名词化解尴尬，既然“粉饰会计报表”不好听，会计学者就创造出了“盈余管理”一词。盈余就是利润，企业的利润是经营结果的自然呈现，又何需人为管理呢？这管理能管什么，又该管什么呢？盈余管理难道不是人为干预经营结果、平滑利润吗？

会计人大概喜欢好彩头，所以他们会把一些灰暗的、不太吉利的话说得高大上。譬如，把损益表说为“利润表”，把亏损说成“负利润”，把避税说成“税收筹划”，把粉饰会计报表说成“盈余管理”。这究竟是会计人的智慧呢，还是精神胜利法呢？

我最初接触“盈余管理”这个词时，着实被唬一跳，以为会计学术界又出了高水平的理论成果。定睛一看，似曾相识啊，不就是讲怎样粉饰会计报表吗，只是给“粉饰”行为设置诸多前置条件。

盈余管理这个“专业”词汇据说是为上市公司创造的，因为上市公司更需要盈余管理，企业主导者更有可能通过盈余管理获益。我以前听说上市公司有630项目、1231项目，颇觉好奇，细细一问，才明白就是操纵盈余管理的项目。

630、1231是年中（6月30日）与年末（12月31日）两个时间节点。在这两个时间节点上市公司需要披露中报与年报。630项目、1231项目说白了就是设法帮上市公司把会计报表拾掇得好看些。既然把盈余管理当作了项目管理，就要有管理内容，管理内容取决于上市公司需要什么。也没什么复杂的，所需无非是收入、利润与净现金流三样，各式搭配而已。只要目标明确了，项目组都能“合法”结题。

粉饰会计报表、盈余管理，这两个词有何差别呢？本质都是想让萎靡不振的财务数据变得挺拔，或让异军突起的数据趋于平静，但操作手法却有拙巧之别。巧在什么地方？无非是打时间差，碰到红线改硬闯为绕行，绕行就可能避开法律上的禁区。

盈余管理的意图是什么？简言之为四看：一是做给税务看，把该交的税控制在企业愿交的范围内；二是做给董事看，让董事觉得公司业绩稳定，经营班子可靠；三是做给股东或潜在股东看，让股东对公司充满信心，将来愿意继续给企业投资。四是做给银行看，让银行对企业产生雾里看花的幻觉，愿意给企业贷款。

不管你采用什么手段，如果放宽会计期限，做出的会计报表有大概率是趋同的。盈余管理不求永远，他们要的是在某段时间内让会计数据容光焕发或波平如镜，让会计报表的读者产生幻觉，顺着操作者的思路去思考。从这个角度讲，盈余管理玩的是一场心理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