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务所一体化?本质能解决审计乱象吗

最近出了一个事务所一体化管理的新文件，首先，这个文件是财政部印发的，不是注册会计师协会印发的。

文件指出：会计师事务所应当坚持以质量为导向，不得以承接和执行业务的收入或利润作为首要指标，禁止“各自为政”、“分灶吃饭”。

应当、不得、禁止，这三个词用的挺讲究，我是非常认同这个思想和指导，但是我们要看清的是，这个思想，这个话语，不是首次提出，在十年前，就很很多人质疑事务所各自为政的行业特性了。

每个事务所的人，几乎都知道，事务所的小作坊式管理

几乎每个人都知道，事务所的排名是看收入的

那么作为事务所来说，怎么可能不以收入和利润作为重要指标呢？收入和利润就是事务所的经营的首要目标。

即使为了应付该文件，应付所谓的审计准则，表面上满足了指导要求，但是实际的本质短时间内不会改变，因为需求在那里。

 

我们从需求的五个层次来看，事务所的转型需要经历五个阶段，生存阶段，质量阶段，文化建设阶段，成就阶段，价值实现阶段

这五个阶段，是一层一层层层递进的，当前一个阶段还没有度过，基本上下一个阶段就无法真正进入，不同的阶段是由不同的需求产生的，在每一个阶段，都会有一个需求占主导地位，而所有的行为和动机，都是由需求导致的。

当一个需求得到了满足之后，这个需求主导的动机就会下降，新的需求就会成为主导。

所以你觉得，这是一个文件的事情吗，这是由事务所的需求决定的。

 

我们从第一个阶段开始看，生存

事务所目前的状态，正处于最底层的需求

也就是生存需求

为什么事务所不断的合并，为什么低价竞争，本质原因不就是因为生存的压力吗

生存压力都还没解决，必然无法追求第二层需求

事务所目前就像一个饥肠辘辘的人，它的目标就是找到食物果腹，而这种生存需求是推动行动的最强大的动力。为什么会冒险财务造假，为什么会疯狂的抢业务，其中的利弊合伙人比谁都清楚，但是有一个重要的需求，就是生存。

当事务所表现出的状态是什么都不想，只想让自己活下去，让这个事务所能够持续运营下去，这时候它的思考能力、道德观就会明显变得更脆弱。

当一个人极需食物时，就会不择手段地抢夺食物。

这时候，低价竞争，为了排名疯狂的合并进而合并收入，为了生存疯狂剥削审计助理的劳动力等一系列现状就产生了，就不足为奇了。

尤其目前受到疫情的影响，事务所的生存环境更加困难，这种现状短时间内不会得到好转。

 

第二个阶段，才是安全的需求，就是对风险的识别，对质量的把控

我们现在的事务所还在最底层抢夺食物

所以为什么会产生那么多的舞弊行为，尤其是事务所配合的舞弊行为，为什么很多风控是形式化

我记得之前某个大所合伙人讲他们的质控，讲来讲去就是在讲流程的事情，要什么三级复核，要什么层层签字

这是复核流程的问题吗，这不禁又让我想起最近沸沸扬扬的教科书事件，三审三校之后的教科书为什么变成这个样子，如果本身质量控制的人存在问题，即使八审八校也没用，何止你什么三级复核啊。

为什么会这样，就是因为我们的事务所的需求还处于最底层的需求，只有满足了生存需求，那么对于生存的渴望就会下降，这时候，自然会把安全和质量作为主要需求

所以，我们要解决事务所质量的前提，是要先解决生存问题

需求的产生由低级向高级的发展是波浪式地推进的，在低一级需求没有完全满足时，高一级需求就产生了，而当低一级需求的高峰过去了但没有完全消失时，高一级需求就逐步增强，直到占绝对优势。

我们看现在的事务所，生存需求和压力并没有完全解决，但是质量的需求又已经产生了，但是对于质量的需求虽然在增强，但是还没有处于绝对优势。

目前的很多事务所应该就处于这样一种状态，第一阶段的生存需求强烈，第二阶段的质量需求也产生了，但是起决定性作用的还是生存

 

第三阶段，关于爱和归属的需求，也就是事务所文化的建设

每一个审计人都有一个体会，流动性大，没有归属感

我们说审计人抱怨，焦虑，迷茫，归根到底还是因为在事务所里没有归属感，每个人就是一个工具，用完了，可以随时走，随时换

其实对于合伙人来说，之前我的一个前辈合伙人告诉我，现在事务所的合伙人也集体焦虑，原因就是因为离职率太高了。

所以其实我们每个人都知道，流动性大不是一种正常现象，也不是审计行业的必然，但是为什么这么多年来就给审计打上了流动性大的标签呢

因为没有归属感

每个人都渴望爱，渴望关怀，渴望关心

如果一个家庭，这个家庭里的孩子感受不到父母的任何关爱和关心，他就会走上歧途，抽烟喝酒，最后只能为了生存做苦力挣钱。

事务所就是这样的一个家庭，培训缺失，项目上缺乏应有的关心关爱，管你什么会不会做，管你什么累不累，管你有没有学到什么东西，反正随时可以换人

那么在事务所出来的这些孩子们，大部分人的命运可想而知，极少数人靠着自己的毅力和能力熬出头，大部分人都免不了离开或者继续受压迫的命运。

不是事务所不想关爱，不是事务所不想建设全面的培训体系。

但是事务所自己都还处于生存的需求，低价竞争

你想想一个贫困的家庭，为生计奔波的家庭，哪里还顾得上给孩子更好的教育和关心呢

一定是让这些孩子们多出点力，多干点活，来换取收入。所以，加班吧，只有你加班越多，事务所才能承接更多业务来换取收入

至于文件上说以质量为指标，不能以收入和利润为指标，至少短期内，大部分难以实现。事务所不是官方的单位，虽然性质特殊，但也是一个企业。

我记得曾经一个事务所打了一个大条幅，恭喜上年收入突破十亿大关

从这里你就可以看到一切，最官方最权威的事务所排名都是以收入判定成王败寇，事务所怎么可能不以收入为指标

更何况，目前事务所还面临着巨大的生存压力

从这些年很多财务暴雷的案例来看，已经发生了多起由于财务暴雷导致一个大型事务所倒闭甚至人员大量流失的情况

偶有一次也许值得我们反思，但是大型事务所频繁出事，就不得不唏嘘了，事务所文化建设在哪里，事务所的员工又如何能有归属感，事务所的品牌价值在哪里

我认为，这个层次，才是事务所行业真正进入稳定的层次，真正开始进入成熟的层次

只有进入到这个层次，审计师们才能在这其中得到应有的成长，才会把这项工作当成是一种事业，而不是跳板，才不会频繁的流动

事务所会建立完善的人员管理，完善的培训制度，人员可以流动，但是总会有一批骨干愿意为此奋斗，项目出了事故，不是大难临头各自飞，而是大家齐心协力度过难关，这其实就是文化建设

如果一个事务所想源远流长，这一关，是最大的一个坎。

 

第四阶段，成就阶段，就是尊重，成就，满足

无论是每一个人，或者每一个事务所，都希望在市场上得到尊重，得到满足，得到客户的认同

但是实际上，客户真的认同我们的审计报告吗

很多时候，客户委托我们审计，其实本质上就是为了买份报告

你的报告给客户几乎提供不了任何价值，甚至每年还给客户带来很多麻烦。只不过由于某些要求，比如上市，比如央企，比如要去贷款等等，要求必须出具审计报告。客户只是为了满足某项要求，不得不聘请事务所进行审计。

你可以想像，如果不是某些硬性要求这些企业必须经历审计，那么很多审计业务都会消失，一定大批的企业不再审计。

就是因为这种情况下，才会出现目前存在的低价竞争。

因为我们提供的服务，不是靠提供价值来让客户买单，而是自己的都看不起自己的价值，低价吸引客户，否则可能连这点收入都没有了。

也正是这种情况下，我们可能得到客户的尊重吗，可能实现自我的价值吗，你做的这项工作可能会有更大的满足感和成就感吗

其实当你得到客户的价值认可的时候，低价竞争自然就会消失了，每一个客户都会为他认可的价值买单。

如果你的报告不会给客户提供他所认可的价值，每一个客户都不傻，他也不会为此买单。

 

最后一个阶段，是事务所的自我实现

其实，这也就是这个文件提出的目的和要求

因为每一个审计行业内的高级的管理者，多年的从业者，都希望审计行业变得越来越好，践行社会责任，做好资本市场的看门人，在社会上获得尊重，获得成就

但是能够实现自我实现的人，达到自我实现的事务所，是极少数

如果非要说有，也只有四大了

因为四大在国际上获得了一致的认可，他们不再为生存需求而奔波，严格的质量控制流程，完善的部门间的业务协同和培养体系，即使在国内的排名被内资所超越，也依然无法撼动它在市场上的地位

有人也许说，四大也没那么好

确实，对于底层的审计人员来说，依然处于需求的最底端，在追求生存的需求，当生存的需求还没有满足时，其他的需求根本无法去实现

这就是你的需求层次，和四大的需求层次，根本不在一个层次上，所以你无法理解，也无法践行四大真正要做的事情，所以只能还是为了生计加班、熬夜，出差

同样的，这份文件提出的事务所自我实现的价值需求，已经处于需求的最高层

但是对于下边的各大执行的事务所来说，太遥远了，还有好几个台阶没有跳过，如果某个事务所步子迈的太大，想跨越某个台阶直接登上最高的自我实现，必然会扯到蛋，或者拉伤腿

饭得一口一口吃，路得一步一步走

我们需要有理想，有勇气，去把这个行业建设好

但是我们的建设，一方面要从大局出发，践行我们的使命愿景价值观。另一方面要从下入手，先解决生存问题，才能继而解决质量问题，归属感问题，价值问题，最后才是实现事务所行业的社会价值

金字塔底都没有搭建好，一切都是不牢固的

但是凡事均有阴阳两面，虽然我认为，事务所环境目前正处于一种不令我们满意的环境，但是它总有一天会面临转型，面临改革，然后变得更好起来。

这种转型和改革可能会很残酷，可能会很困难，但是任何事物发展到一定阶段，要么灭亡，要么进化。

事务所行业不会灭亡，因为社会需要它，市场需要它，它要等待的，不是这样一个十年来发过多少次的类似的文件，而是真正的一次改革，一次进化。

改革，就是革自己，进化必须要付出巨大的代价和努力，我们期待未来的某一天，我们都可以光荣的说，我们曾经是一位审计人。